秋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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Quand le ciel s'ouvre

   第一章
    葛林果在心里数到三,腓比斯便睁开了眼睛。
    伦敦的天空永远泛着阴郁的灰;法国的天空是澄清、一望无垠的蓝——所有年轻的法国特工,以及少部分英国人,都暗地里如此相信。 
    伦敦天空下,英国都城的格调异常分明。外沿与中心截然不同。最外部的房屋古老,不少由灰岩砌成,建筑外墙上偶尔能看见精致的石像与浮雕。中世纪的雕刻艺术在此处幸存。城外码头略显荒凉。长久地有小船停在岸旁,却很少有商船、游船来往。英国开辟了几个特殊通商口岸,避开外城原始的渡口,专供精光闪闪的轮船运送货物进出。码头后面便是清一色的灰石屋,城里最下等之人聚居于此处。伦敦中心云集了世界顶尖的科技,街道两端凌云大厦极尽耀目,在外围全没有踪影。这里有历史,这里有艺术,却只有下等人在此住,极少留意欣赏。来到外沿的人们为生计所迫而占领一所石屋,然后同它一起被人遗忘。
     两幢石屋之间有一条小巷。沿着巷子往里走,两旁开始是厚重高高的灰墙,遮住阳光,在白天或夜间令人感到压抑;向左转个弯后小径开阔了一些,能见着天光。道旁陆续出现了各式各样的小店和露天摊子。右侧的灰墙消失,变作几级石阶没入水中。从右墙消失之处开始便可算作码头地带。在较安静的码头中段,有一道摇摇欲坠的石拱门,形状有些像战前巴黎的凯旋门,不过这道门充其量算一块笨重的大灰石,石上没有雕刻故事。穿过石拱门,望向左前方,一个较深的门洞嵌在两层高的灰石楼下,上方挂着一块黄色的塑料招牌:葛林果私家侦探事务所。
    腓比斯勉强睁开双眼。暖和的烛火在他枕边摇曳。紧挨着床垂着一袭袭带深蓝色遮光布的灰纱窗帘。他微微偏过头,一扇高高的窗户从掩映的纱帘后现出形象,惨白的阳光与尘世的声音透了进来。
    “你是法国人么?”
    灰尘在光线中漂浮。他在哪儿?
    “你是法国人么?”
    耳边有人用英语对他低声道。他痛苦地眯起眼睛——什么人?!
    他是法国人么?他从哪里来?连他自己也记不真切。

    也许自己落入了英国间谍手里,正接受审讯。可他记得……他头疼欲裂。
     一只温暖的手托起他的后颈。他感到凉凉的毛巾在他脸上拭过。“唉,你不是醒了?这药怎么……” 
    他的双眼睁大,周围却一片混沌,模模糊糊尽如雾如影。也许他是死了。但是为什么没有蓝天呢?我死在了何地?
      “别怕。……”
    像十九年前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兄长。那样温和、安抚人心的力量。
    ……并非英国情报组织。
    他费力地将脸转向身边那人。那名披着黑色卷发的男子冲他笑笑。
    “我应当在法国公司(French Corps)里看见过你。我记得你。” 
    那人的面容如同古罗马塑像,额角高而轮廓分明,鼻梁挺拔,双眼较深,脸型方正有棱角,不像是英国人的模样。应当也确实不是。
    “侦探先生。”腓比斯淡淡地道,“我也记得您。”
    他从不知道侦探葛林果在公司里做什么。那人一袭蓝色大衣,常常凝立或静坐如此之久,几乎真要化成一座雕像。听说他也是法国人,不过不能确定,仍在寻找自己的身世。据说他是个重要的情报来源,不过不归腓比斯管辖,二人过去似乎从没有交集。为何葛林果会在这里?他痛苦地皱紧眉头。忘记了什么?失去了一件宝贵的东西,自己却全然想不起。
    葛林果扶着腓比斯躺好,直起身坐到床边,依然穿着那身深蓝风衣。“你在我家。”他再笑了笑,“两天前我刚破获一起走私酒桶的案子,就见你从泰晤士河下游漂了过来。我们可当真是用渔网把你捞上岸的。你是法国人?你是公司的特别工作人员吗?你的女伴在哪里?”
    脑海中一道光如闪电划过,腓比斯豁然明朗。“艾丝梅拉达!”他高声叫道,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。丢失了、丢失了,谍网中的绿宝石。侦探有些惊讶地伸手阻止他。他旋即陷入了黑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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