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师

    Commander Pavel Andreievich Chekov 引着瓦肯大使Sarek在USS-Ulysses号的走廊上穿行。身边与他擦肩而过的一位位船员纷纷朝他们致意。他亦频频向船员点头，带着他惯有的微笑：眯着眼的笑容似乎发自真心，就如他年轻而被公认为天才少年之时，也许亦如他儿时，尽管眼角早已添了皱纹，尽管这些船员他几乎都不认识。企业号解散后他退休了一段时间，可出于各种因缘他又回到了星际舰队，成了这艘星舰上的大副。

    过去的人事已然失落。现在他置身的环境既熟悉又无比陌生。其实若非如此，他也不会选择此地栖身。人类总是做出看似矛盾重重的选择。何况Chekov先生是人类中的佼佼者——他似乎一直坚持所有的人类童话都起源于俄罗斯。

    Sarek跟在他身后，沉默而庄严，一如往日。虽然时过境迁，但瓦肯似乎永远不会变。他们的行为就如他们坚持的逻辑一样具有连贯性。他们的信仰也从一而终。这样的存在能使人类——始终渴求改变的人类——在岁月中感到一丝慰藉。

    连Chekov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，他与Sarek已是三十六年的旧识了。在这艘星舰上，没有一个灵魂与他相识如此之久，却又始终隔得如此之远。

    Sarek是曾经与他同舰服役的Spock的父亲，Sarek是当代的一位伟人。身为“父亲”似乎让他具有某种“人性”，或说让人类感到亲切的特点。Chekov也曾是一个父亲。但Sarek是一位纯血瓦肯。尽管他与人类说着同样的语言，可每当Chekov望进Sarek大使的眼睛，他都会意识到这个古老的种族拥有多少深邃的秘密。例如他们的热情：瓦肯们似乎有一股克制隐忍却长久不衰的热情，这也许与他们星球的热度有关，也许是古老血脉的遗存。无论他们的思维经历多少逻辑训练，这股热情始终不灭，驱使着他们进行科学探索，为了和平或任何他们认定的真理热烈地奉献。也许他们也因此长寿。Spock年轻时是他的上级科学官，现在已成了瓦肯族中的传奇，Kirk舰长在企业号-B上殉职后，又转而专注于瓦肯自身的心灵训练，还有一百多年的生命。而Sarek更是将大半辈子投入外交事业，努力保障已知种族之间的和平，迄今为止，已取得无与伦比的成果。

    Chekov出生在俄罗斯。他为此而自豪。俄罗斯很冷，但他们有伏特加。这个民族就像雪地冻原上奔腾的一股热血。

    但他无法想象自己该如何独自面对剩下的二十余年生命。

    人类的热情是有极限的，终有一天，无论出于什么原因，甚至无论有没有原因，都会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。俄国的作家契诃夫（这次Chekov先生总算没有再说大话）常常写到俄罗斯人的绝望，那正是在热血干涸的一瞬间意识到人生的无意义。

    也许Andrej也是因此而、而放弃了自己的生命……

    在丛林中上吊！Chekov苦涩一笑，他还以为这种事只存在于日本的小说里。可在现实中，在流言与沉默的威压下，他年轻的儿子也用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

    他将Sarek和他的瓦肯助手安顿好，转身走出一段路，才发现自己在流泪。

    今天不知为何，思忆的魔盒一下子被打开，消逝的人们纷纷向他走来。一直以来他很努力地将全副心思放在工作上，不去想企业号-B之后轰然垮塌的他的整个世界。今日是因为见到了旧相识么？来自过去的人？不。Sarek几乎没有变老，他那高尚的热情属于未来，怎能算是过去的幽影？Chekov忽然十分想和Sarek说说话。他觉得Sarek可以理解他。毕竟Sarek是如此智慧又深刻理解人类的一位瓦肯。他们完全可以谈论父与子的隔阂。他又想起模模糊糊地听说Sarek的妻子去世了。Spock的母亲。Sarek是否在悲伤呢？或许是这种悲伤影响了他？

    也许所有灵魂的感情基调是相似的，他想，因此才有互相理解的可能。

    和平是大多数灵魂共同的渴望。

    他默默地在大使先生的门口站了许久，最终转身离开。